close

最近在想自己是不是該把讀的書多少記錄下來,這本書看完之後,讓我想起很多事......

 

《我在底層的生活:當專欄作家化身為女服務生》-芭芭拉.艾倫瑞克

 

這本書是看到有人在某串留言回覆之中介紹的,所以就去了圖書館找來看。

這本書相當寫實(事實上這就是他的目的),他用了類似潛入臥底的方式,真實體會在美國社會中,

低薪與高價房租是如何壓榨著底層勞工的生活。而租房子的押金太高,導致於勞工付不出租房的第一筆押金,只能選擇住更貴旅館度日。因為得付旅館的租金,你得打2份工。整個惡性循環是這樣開始的。

大部分的富人會想對他們說:你們該好好的去工作

但實際的情形是,他們相當認真的工作,但是卻一直在窮忙。並且無法改善這樣的事。

我認為無論你是覺得自己很窮,或是不夠窮,或是跟根本不知道窮怎麼寫的人,

都可以將這本書一看。

 

相當恰好的,這本書的作者本身也是洛克斐勒大學生物學博士。對我來說,可以說是個同行。

這本書給我最大的感想,是讓我想起了那些我從事過的職業。

 

先說我自己的背景,我自己是大學是生物科技系,研究所是分子生物學為主,基本上算是一路血統很純,本科系的碩士畢業生。

離開研究的職業之後,我試過一些行業。其中讓我因為這本書想起的職業,就是我曾經當過的農場「繁殖員」。

這是一個農場的工作,是哪一個我們就不說了,

總之,我面試的時候,老闆問我我希望薪水是多少?

我當時猶豫之後,開了學士級薪水(研究單位的薪水是公定價3萬),當然老闆也有看過我的上一份工作薪資(研究單位的碩士薪水是公定價,36000起跳),

老闆問我說,我過來薪水變少了,還要提早出發(我家通勤的話至少要騎車40分),而且見紅(指國定假日)都不休,你還要來嗎?

找工作的當下當然是什麼都覺得先說好再說。

「我沒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但是我可以從基層做起。」我說。

 

之後真正的進入這份農場的工作,我開始真正明白什麼是「基層」的工作。

(老實說隔有一點久了,當初應該要寫下來的。至少3年以上了......)

 

讓我介紹一下每一天的工作:

每天早上大概6:30,我要從家裡出發,才能安全的在上班時間打卡。只要遲到,就要拿打卡單給老闆簽名。

早上的工作是把整個鸚鵡繁殖場的水杯、食物杯回收,

這個工作聽來很輕鬆,但是碗都是白鐵的,當場地很大,鳥很多,你必須用推車來回走動收碗時,那真的是一個體力活,

然後回到廚房(其實是工作台,而且這個工作台同時處理堆積鳥糞便的碗跟食物)處理牠們的水果,用機器切成丁,

之後用推車推著一籮筐一籮筐疊著的碗,到每個籠子前面分配水果,籠子通常是雙層到3層的,

你以為只是分食物那麼簡單?太天真了,鸚鵡是有攻擊性的動物,你得小心你的手(這很重要,牠們會盯緊你動作的瞬間,是的,牠們聰明無比,相當專注的觀察著你,而且善於等待)

而我們有得到公司的什麼防護設備嗎?

答案是:一雙便於洗碗的家事手套。然後總是會在某個你以為相當安全的時刻被咬破。而且你不能太常領,會被領東西的部門抱怨。

等A場地的鸚鵡餵完,就再次推車前往B場地。重複一樣的事情。

你忙完這些事之後,你要趕快回到廚房洗剛剛收回來,裡面充滿鸚鵡大便的碗。到底有多少鳥碗?真的很難形容。

可以裝滿2個大型洗手槽的數量還要多。

洗完之後旁邊有一台有消毒液的蒸氣洗碗機,將碗放進籮筐,再整盒推進那台機器,之後再拿出來,再把碗放到鐵架上。

因為你必須大量的洗東西,所以你的衣服很容易被噴濕。

而我們有得到公司的什麼防護設備嗎?

答案是:沒有。我自己花了350元拜託我媽在菜市場買了一件防水的賣魚用的圍裙。而且因為我太矮,我媽必須用縫紉機幫我改短。因此他折斷了一隻縫紉機的針。

當你終於洗碗洗得差不多,並且汗流浹背的搬著碗放到旁邊晾乾,就差不多接近中午了。

往往在你脫下手套時,你會發現食指指甲的尖端因為你洗碗的慣性用力,被凹到變成白色了。有時候其他指頭也是。

整個早上的作業,必須依靠2-3人才有辦法在這樣的時間內,完成這樣規模(因為鳥的數目和籠數相當多)的工作。

在有人請假的時候,就得請工讀生幫忙。

 

中午有員工餐,但你必須自己前往有一段距離的餐飲部「打飯」(他們是這樣稱呼的),

你不只要幫自己打,還要幫同事打(因為往往會有人還在洗鳥碗),除此之外,你還要幫老闆打(是的,老闆的辦公室其實就在我們的工作區內),

資深同事A(中年婦女)每天自己替老闆洗他的便當盒,

後來我才知道,A還負責每天幫老闆向老闆的特助領早餐,拿去給老闆吃。

午休時間就是吃飯時間,吃飯吃完,時間就結束了,通常我會與A與B(年輕男性,另一名同事)一起吃午飯。

這份工作是我做過最吃體力的工作,所以當初的我飯量明顯的增加了,體重也來到人生的高點(當然幾年之後,我又發現自己的極限其實可以更高......高很多。)

A與B在吃完飯也都會坐在椅子上休息。

對了,我們並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休息位置」,只是有幾張辦公桌,但是基本上是不允許我們有私人物品放置在其中的。雖然我們都有偷放一點點。

桌上總是有螞蟻爬來爬去,我相當無法忍受。你的飲料得放在螞蟻找不到的地方。但你後來會發現那個地方根本不存在。

在休息的途中,只要老闆一從門口走進來,A與B就會倏然起立,開始不知道在忙什麼。

他們勸誡我:任何時候都不要坐在位置上。老闆會覺得你在偷懶

我當時覺得相當不可思議。我受過的教育與職場訓練都讓我打從心底鄙視這樣的職場潛規則。

 

下午的時候,我們做什麼呢?

再把鸚鵡早上吃完水果的碗收回來,然後再一次推著載著沈重乾淨鐵碗的推車,並且載著飼料,

將飼料分配到碗裡,餵給鸚鵡吃。同時餵水。對了,重申一次:你得小心你的手。

這時候你要提的東西比早上更重了。因為有水。

都餵完了,有人回去廚房洗碗,清洗洗碗機跟廚房地板,

另一方面,其他人開始清理鳥的屎盤與設計在籠下斜面的屎。

是的,你隨時可能被屎水噴中。

而我們有得到公司的什麼防護設備嗎?

答案是:沒有。你會開始學會,你得買一雙雨鞋,或是廚師鞋。反正要防水。當然,是你自己出錢。另外,你會開始自動的開始穿黑色的衣服上班。同時我也買了黑色的牛仔褲。

然而,在上班的第一週,我就因為路邊突出的鐵籠,把我新買的牛仔褲在膝蓋附近刮了一個洞。捨不得買新的,只好補起來。

我找到自己的這一則貼文,忠實的描述了當初的生活:

你滿身屎水的結束了清理鳥糞的工作,你的手早就因為持續的、重複的搬重物而酸痛,但是你還是得拿著長柄的刷子,使勁的用力刷洗鳥籠底下接屎的平面。有上下2層。

你開始覺得你的手要廢了。但你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剩下的時間你必須調配明天的鳥飼料,用打碎機打成粉。有用過這種機器的人,一定就知道在當下,透過出氣孔出來的粉塵相當可怕。

而我們有得到公司的什麼防護設備嗎?

我不記得了,但是我印象中最多只有戴普通的外科口罩。A甚至不會戴口罩。因為熱。

而後,你的工作還沒結束,因為老闆會因為他看見辦公室的天花板或是路上有蜘蛛網震怒,所以我們要清潔辦公室環境、老闆的廁所與員工共用的廁所,

A還要清潔老闆在辦公室樓上的臥室,甚至幫老闆洗他的襪子。我徹底的不懂為什麼一個員工要做這些事。我真的不懂,也不能接受。比有些研究生必須要去幫指導教授遛狗還不能接受。

我們大約下午5點左右下班。有事沒做完,就要多花一些時間做,那也是沒有加班費的。

 

我永遠記得,我工作的第一週,每天都很累,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洗澡,

因為身上充滿了鳥的羽毛粉塵、飼料粉塵跟屎水。

有一天晚上,我吃完飯去家樂福,只是買個簡單的東西,

用信用卡付款時,店員要求我簽帳,我竟然無法握住筆。我差點無法簽名。老天。

 

有一天我向同事A說,某隻鸚鵡怪怪的,不願意吃飯,一直澎毛。大便也不正常。

但是工作太忙了,這份工作必須由2-3個人合力來做,才有可能在這樣的時間內做完這樣的事,

老闆甚至有請一個外勞(當然我事後想一定是違法的)來加入我們的工作,這件事我們稍後再提。

所以根本沒有人有辦法再管更多的事。

當我遇到老闆時向他提及此事,他表示要趕快給牠「什麼藥」。

事實上我們曾經有請過一位獸醫,但是後來據說太累沒能做下去,在我進來之前就已經離職。

另外,老闆曾帶多隻鸚鵡給一般的獸醫看診,但據他所說:那些醫生根本沒用!鳥還是一下就死了!

(事實上,當你的鳥已經病入膏肓才看醫生,原本就有很高的死亡率了,怪不得人)

於是,老闆打了一個主意:你學生物的,應該治一治不難吧。

我就這樣當起了蒙古大夫,開始整理前獸醫留下了的藥劑。

也因此,我打破了A與B的職場潛規則:任何時候都不要坐在位置上。老闆會覺得你在偷懶

我把剩下的藥品造冊(等於完成前獸醫未完成的部分),將數量清點,試著照顧生病的鸚鵡,把病鳥的症狀跟蒙古的治療寫成病歷。我試著建立病鳥通報老闆的以及隔離等等的相關SOP。

然而,那隻鸚鵡在某一天變的相當不妙,已經停止進食。我在下班前試著餵牠葡萄糖溶液,並且將牠放在保溫箱中。

A會比較晚走,我跟他說他走前可以再餵一些葡萄糖水。

當天晚上我有點擔心那隻鸚鵡,試著傳訊息之類的問牠如何,然後接到A的電話,他一邊講一邊哭,

說我會問牠代表我還是有關心那隻鸚鵡的,可是鸚鵡死了,他也很捨不得,他當下打電話跟老闆講,老闆開始狠狠的罵他,說「你知道我損失了多少錢嗎?10萬」。

A繼續哭,說老闆講話很難聽,最後覺得發洩夠了才停下來,我只好勸他不要哭,早點睡覺。

後來老闆在我面前罵A,說他們(指A跟B)根本不懂,也不會看大便。

但是,我很想跟老闆說:你給他們的工作量太巨大了,巨大到他們根本不可能停下來看什麼大便!他們累到只想把事情做完。

B相當聰明的領悟出了什麼,私下對我說:我覺得老闆以後是想要你來領導我們的。

我知道他說的沒錯。這裡有太多問題了。

 

某一日我正在編寫最後的藥品資料時,老闆的女兒出現了,

看起來相當年輕,而我繼續一本正經的坐著自己手邊的事。

老闆的女兒提及出遊與投資的事,話題講到一半,老闆突然發言:像我以前絕對不可能允許員工像這樣坐在位置上的

這一個瞬間,仍然使我震驚。A與B告訴我潛規則時,我認為這是一種懼怕高層的心理。

這一刻我明白過來,這不是什麼潛規則,這是老闆看待這些底層員工的真正想法而且他不認為他的觀念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些時間小偷這些人都會偷懶。我要設法阻止那些充滿劣根性的薪水小偷偷我的錢。

我對於這種想法感到不寒而慄。我也對那些員工打從心底接受這樣的價值觀,並且視為合理感到衝擊。

 

除夕當天,我們工作到中午,A跟我說快去排隊領紅包。我領了之後回家一看,是一個才幾百塊的紅包。

我當下很想把紅包塞給老闆,跟他說:這個紅包我送給你。還給我休假。我要春節休假。

在春節初一期間,老闆意外的問我:會不會需要休假。

疲憊的我當然說想。

於是我在大年初一到初三排了假。我內心還是覺得很遺憾,因為那是我結婚前的最後一個新年。之後就不是在自己家裡過年了。然而我的最後一個新年初一就這樣被用掉了。

一般人覺得春節放假是合理的,但老闆號稱因為農場是觀光業,所以週六、週日禁休,國定假日禁休、春節禁休。然而,養鸚鵡的地方根本與觀光農場無關。

A知道我竟然初一、初二、初三休假之後,有一瞬間無法控制內心的嫉妒(是的,相當真實),對我直接說:為什麼不是我?!!!!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如此直接的面對另一個人充滿嫉妒的質問。這是一個原始的世界。

A其實在農場工作了至少10年,他一開始是看報紙應徵售票員,之後老闆送了他一隻鸚鵡,最後他在老闆的慫恿之下,轉而投入飼養鸚鵡的工作。

A曾跟我抱怨,也跟我偷偷詢問過我的薪資,他知道之後跟我說:你知道嗎,我做了10幾年,我的薪水還不到22K。

我當下有2種想法:1.你該跟老闆說你要升薪水,不然就走人。你付出的勞力遠超過你應得的錢。2.你的工作能力應該可以跳到好一點的環境去(A曾跟我說過,有一天他不做了就想要去賣衣服)

但A告訴我的卻很像是,他覺得他留下來是一種人情。他已經跟著老闆這麼多年。

但我覺得老闆的種種行為並沒有留給他任何情面。

 

這份工作我大概持續了2個月,我決定要辭職。

第一,這份工作傷害我的身體。我的手每天經常酸痛到無法握筆,我的膝蓋因為要抬重物而受傷(這點一開始是不明顯的,一直到我辭職之後去台北走遠程的路的時候,才非常深刻的體會到)。

第二、這份工作有很多生物學上不能容忍的錯誤。例如把病鳥(而且是無法治癒的重大傳染病)跟健康的鳥養在一起,因為空間不夠。鳥的糞便碗跟鳥的食物處理使用同一個洗碗槽。鳥蛋的父母是誰根本沒有紀錄,就魯莽的取出等。

第三、不合理的休假制度。因為農場是觀光業,所以週六、週日禁休,國定假日禁休、春節禁休。然而,養鸚鵡的地方根本與觀光農場無關,是另一個獨立的工作區域,根本稱不上是服務遊客的服務業。公司與老闆卻不是這麼想。一個月有6天休假,但是同一天卻不能有2個人同時休,因為會根本忙不過來。前文所述的日子也不可以排假。你不會有機會請連假。也就是說,你的假期都被強制分散了。

當初的我究竟有多渴望休假?

從貼文你可以讀出,我其實已經連續工作了8日,終於可以休假......

 

第四、薪水不高。工作量與薪水不等值。

 

 

我離職之前寫了一份整個繁殖場應該改進的建議書。不過老闆當時不在,事實上老闆時常在外地。

計畫書中確實的勸告他鳥的防疫,工作場所的缺陷,以及未來他想要自行鑑定鳥類性別(其實就是用PCR技術),他會需要什麼樣的人,可以向經濟部申請計畫等。我建議他如果以後要自己秤藥給鳥吃,他需要一個微量天平,我附給他已經詢過價廠商的估單。

離職前我也一直跟B說要跟他交接的事,然而B總是吊兒啷當的處理這件事,絲毫沒意會到這件事的重要性。他總是認為農場需要他幫忙的事更重要,他要先去支援。

是的,這也是老闆的經營理念:人手不足時可以把人調過去用。

我曾坐在老闆的辦公室裡,跟他建議人力不足的問題,老闆卻開始教我,淡季的時候跟旺季的時候有差,可以不需要多請人,這樣一個人可以當兩個人用。他預備以後再請外勞。

在工作的過程裡,曾遇到飼料不夠,必須要寫單叫貨,單子要老闆蓋章,A拿進去給老闆,老闆卻罵他一頓,說:之前不是才叫?又沒有了嗎?全都沒了嗎?

A:「最後一桶在桶子裡了......」

老闆:「那不是還有一桶嗎!!!!!」

我不能理解這種工作思維。沒有食物,鳥會死。但是老闆明明養了眾多一隻10萬起跳的鸚鵡,卻在堅持一包飼料的錢要什麼時候出去給廠商。

越晚越好,錢至少可以留在身邊生利息,或是周轉到別的投資上。這就是他想的。

他絲毫沒有顧慮到員工的工作流暢度跟他花錢養的鳥因此會有多少風險,與多困擾。

 

讓我們回到交接這件事。

而我知道交接態度隨便這件事一定會出問題,所以我特意寫了一份交接清單,一件一件的跟B確認,你會了沒有?檔案在哪?

B依舊哼哼哼說知道,他知道,懂。他簽了名,一式兩份,證明我有好好交接給他。一份會在老闆那邊。

我走了之後,由於我一向不接不認識的號碼打的電話,那陣子有好幾通電話在找我。

最後我終於接了,是B打的。B接通後隨即跟我說等一下,電話被轉給農場的副理。副理跟我表示,B弄不清楚我交接給他的東西,希望我再回去教他一次。

但當時我已經有工作,我也不覺得我回去教他有什麼好事。所以我說了我已經不在本地工作。他們終於斷了念頭。

 

我走了之後,老闆有傳了訊息說問我要不要考慮回去,薪水可以談。

但是我不覺得他的人格特質跟行事風格可以信任。而且這個管理階層是如此缺乏制度,很多的一切都是憑「老闆當下的一句話」。

而且防疫的問題老闆表示:我們現在沒有那麼多空間。要等。

我認為出事是遲早的。

所以最後依然婉拒了。

 

我先來說一說B。

B看起來沒有很好的學歷,但是應該算是相當上進。我覺得老闆也有想提拔他的一點徵兆。

老闆曾對B說:「B阿,你是我們這邊唯一的男生,男生就是要負責一些女人做不到的事,像是修理屋頂」

我在農場工作的期間,曾打破不能請連假的規定,因為在到職前我早已報名ISO17025的訓練課程,是好幾天的連續上課。該課程自行報名要7000-8000元左右。

我跟老闆說明原委,老闆同意了我的連休。

B曾問起我要去上什麼課,我跟他說了之後他對於進修似乎很有野心,但是一旦我告知他價錢之後,他的意願就瞬間熄滅了。

B其實相當有野心,所以他也看得出如果我繼續呆下去,老闆總有一天會讓我脫離基層的工作。而我確實也打算一旦超過3個月,老闆持續的都叫我做基層的工作,我就會離職。

「我覺得老闆以後是想要你來領導我們的。」B這樣對我說。

「你這樣覺得嗎?」我說。

「對。」B相當肯定的回答。

B雖然領悟到這些事,但是他並沒有領悟到如果想要爬得更高,在工作性質上面的差異性。例如交接。

另一件事是B雖然在從事繁殖鸚鵡的工作(是的,我當初應徵進來的工作其實是寫鸚鵡繁殖,不過這裡的繁殖根本就是餵鳥吃飯、掃鳥屎、等待鳥自行生蛋),

但是B對於生物該有遺傳學一點概念也沒有,一日他交給我數個鳥蛋,似乎是親鳥不孵,他讓我用孵蛋機孵看看(事實上我研究了一下孵蛋機,我發現我不會用,然後我問了所有人,在這裡工作的人,沒有一個人會用。也就是說,我們擁有一台沒有人會用的機器。那跟沒有這台機器是一樣的)。

我問;蛋的父母是誰?都知道吧?

B:  就小太陽(鳥種)

我:小太陽那麼多籠,我是說是誰和誰生的,你有紀錄吧?

B:沒有阿。沒關係啦。不用拉。

事後老闆知道有蛋(事實上老闆要的就是繁殖-->賣錢),他還滿高興的,隨口問B:他的父母是誰知道吧?

B:知道。

老闆:那是一定要記下來的,知道吧?

B:知道。有。

B說謊這件事不難理解,他希望力求表現並且減少犯錯。

但是這件事透露出這間公司根本沒有足夠的員工訓練。而我的訓練是來自我的經歷。

 

我們再來說一說A。

A其實不是一個壞人,但是是年資最久的人。他依然保持著售票員每天淡妝的習慣。(我自己是完全不上妝,因為在鳥屎水隨時可能噴中自己的情形下,化妝沒有意義。我工作至今,也從未在上班化過妝。只有在面試那天有。)

一如前面所說,她是由售票員轉而進到繁殖工作的人。但是薪水相當低,並不超過22K。

在如此低薪的狀態下,在有天他卻跟我說他昨天有去百貨公司的週年慶,花了6000以上買保養品。

我聽到的時候很震驚。我自己都不肯花這樣的錢賣保養品。

另外A相當堅持洗髮精要買沙龍級的。這個所謂「沙龍級」的詞我實在搞不懂。但有一天他拜託我幫他買,我先是勸他去寶雅自己買,他說他家附近沒有,我跟他說網路可以買,他說他不會,我說你可以叫兒子幫你(他有一個應該是國、高中的兒子,不可能不會),他嫌麻煩。最後我跟他約好,我去曼都理髮店幫他買,到時候請他自己問理髮師要買什麼。

結果事後他跟我說,那個洗髮精真的有點貴。

我對於這樣的價值觀感到困惑。他的消費模式讓我感覺到他追求的似乎是「低薪中的小確幸」。可是這個小確幸有點貴。

然而,我覺得這不是真正的解決方法。他該離開這個慣老闆,去找個薪水更高的工作。等慣老闆花錢把他挖回來(事實上以他對此工作的熟悉度,我認為一時間要找這樣一個人不容易,要是我是老闆就會漲薪水留他),或是因為賺錢而離開。然而他似乎不願意,或是覺得不可能開口向老闆要求加薪。

A其實算是一個可以為了「不要被老闆罵」而想出方法解決問題的人。

還記得我前文提到的飼料打碎機嗎?

就在有一天,我們一起使用那台機器,但是打碎機的其中一個鐵片沒有裝緊,結果某個零件硬生生的凹了。

「怎麼辦!老闆一定會要我們賠的!!!!!」A十分擔心。

「......當成消耗品再買一個,零件應該都有單賣的。公司不願意出錢嗎?」我說。

「老闆不會出錢的!上一次我把吸塵器的插頭插錯插座,結果吸塵器壞了,他叫我自己出錢買ㄋㄟ!!!!!」

「......」我無言。一個工作場所的機器壞了,由公司叫修,耗材壞了就買新的。在我的工作經歷裡叫做天經地義。我體會到了新的世界。我想。

最後我安慰他,我去聯絡機器的公司,問一個多少錢,我們平分就是了。

A後來怎麼解決的?他找來鐵鎚,把變形的鐵片一點一點敲回去原來的形狀,雖然最後沒有很合,但至少裝的上去。這件事就因此在沒有人付錢的狀態下結束了。

 

撇開這些事不講,我即使被嫉妒過,但最後並不討厭A,讓我對於A保有好感的原因,是在於他真的會照顧身邊的人。

我曾向A說過下班之後,無法握筆的問題。他說他之前也是。

「看你這樣其實我很捨不得。」A說。

這句話老實說在當時相當疲憊的我聽來,覺得有些感動。他雖然對自己的薪水跟休假不滿,但是他卻會幫忙工作的伙伴。

我們最後來講外勞的問題。

 

我們最後來談外勞S。

S我不清楚她是以什麼名義被申請來台的,但是他相當勤奮。我們都試著勸他要休息(老闆不在的時候),但他時常戰戰兢兢的。常常不敢停下來。

S在某一天突然出現了,是一名女性。我不太會估計他的年紀,他並不是台灣人,似乎是菲律賓人。我記不是很清楚了。

她一開始被安排在馬廄旁的房間住宿,S後來跟A說他會冷,A便跟老闆說,而後帶S去買了大棉被。

S有了厚棉被不會冷了,但似乎還是沒有睡得很好,S有天私底下跟A說,他一個人住在馬廄的時候,晚上會害怕。

A最後向老闆提議,帶S回去自己的家裡住。是的,你沒有看錯,A提供了自己的家給S住。

「我覺得很不忍心。」A說。

這樣的關懷我想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的。

S有一天說腳痛,我們一看,看起來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被重物打過腳的大拇指,整隻大拇指的指甲都已經瘀血了,看起來一陣子了,但是可能不敢講。

因為我是讀生物的,A、B在現場又請我想想看可以幫他什麼,我真的是苦笑,蒙古鳥大夫已經相當勉強了,

人命關天,我是不可能做出任何醫療行為的,充其量就是用生理食鹽水幫他洗洗腳指頭。

至於S他有沒有健保?老實說我們之間還是有語言的隔閡,問不太出來。

後來我印象中A似乎有帶S去看醫生。

S每天就跟著我們一起工作,做一模一樣的事。但我不知道他究竟能領到多少薪水。

自從S來了之後,老闆的私人房間的清潔工作似乎就不再由A去做,而由S接手。

 

而人力短缺時的工讀生也是一個問題。

他算是與這裡合作慣了的工讀生,是個相當年輕的妹妹,我感覺不會超過20歲。一開始我剛進來,曾請教過他飼料的問題,

他教我餵大嘴鳥的飼料: 你可以用大嘴鳥專用的飼料,再放一點狗飼料進去。他很愛吃狗飼料,所以我都會給牠吃。

(是的,這裡除了養鸚鵡,還有老鷹,還有泰國雞,還有老闆的大狗,相當大隻,我還必須餵狗吃生雞翅。這些全都是每天例行性的工作。所以廠內當然也有狗飼料。)

我覺得很不對勁,問了A前輩,A前輩說不行,他不會餵大嘴鳥吃狗飼料。我問過B,他也有差不多的回答。

但我見過工讀生妹妹每次餵大嘴鳥,幾乎都會按照他的喜好餵鳥吃狗飼料。

但她是工讀生,要管他嗎?不管他嗎?

這裡缺乏的正是正式的教育訓練跟正式的人力。

 

這份工作可能發生的事件也不止前列的那些,在上班的第一天,我就發生了一件事,

就是我把自己鎖在超大型的鳥籠裡(那種鳥籠高度遠超過人的身高,籠門有拉上就會上卡榫的機制),

就在我拿水進去,把門稍微靠著的瞬間,門閤上了......我被鎖在了裡面。

我的同事在很遠之外的廚房區,而我的手機不在身上(後來我工作必定都要帶著手機),

我被關了5分鐘之後,相當自覺的覺得我必須要救自己出去,所幸這一個大籠裡是放著更多小籠的鸚鵡,所以我不至於被鳥群攻擊。

我尋找了四周,發現比較硬的東西只有散在地上的性別鑑定護貝卡。我把好幾張護貝卡集合在一起,靠著這個別人無意間放在路邊的東西救了自己。

這些事情事前也都沒有人提醒我。

嚴格的來說,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員工訓練。

到職的第一天,我甚至沒有時間坐下來把我的合約書看完,馬上就開始了工作,等到午休附近我才只能把名字簽上去,在根本沒有詳讀的情況下把文件快點交出去,好讓人事部替我加勞健保。

 

這份工作給我最大的收穫大概就是我實際的看過、摸過、抓過許多種類的鸚鵡。當然也包含被咬。

我在這裡瞭解了折衷鸚鵡的公母可以依照羽色直接區分,認識了金太陽、月輪、金頭凱客、黑頭凱克、亞馬遜鸚鵡、金剛鸚鵡、巨嘴鳥、犀鳥......等,

我甚至親自抱過必須要仰賴華盛頓公約,由國外進來的大金黃錐尾鸚鵡(就是前述死掉一隻10萬的)。這種鸚鵡真的很溫馴。

我也學會了更珍惜研究工作的薪資,與相對應被給予的尊嚴與自由。還有休假。

 

在我的研究室工作中,我們一天到晚的坐著。整天耗在電腦前跑著數據也不足為奇。

在另一個世界裡,卻是萬惡的行為。

我發覺在書中也闡述了一樣的問題。

你得讓自己看起來有事在做,否則就會有人叫你做更多的事。只要你坐在座位上就是在偷懶。

另外一個讓我覺得相當像在坐監牢的,是一個我曾去外縣市做的工作: 教科書編輯。

 

編輯的日子我也沒有持續很長,因為我開始有強烈的飛蚊症。而且我相當討厭打電話,而我的小組長就是喜歡叫我「你現在就打,我看著你打」。

所以最後我也是選擇辭職。在3個月試用期就辭職了。

在這間公司中,薪水的起新似乎是個秘密,我忘了當初是否有被要求不得向他人透露。總之,每個人的起薪依照他當初面談時議定的,很可能相距甚大。

試用期的薪水是被打折的。打幾折我忘了,

我只知道在2011年時,我的試用期薪水是15924。

當地的房租並不便宜,而且在公司內,他們定的午飯也都並不便宜,幾乎都要超過100元才能解決。

當初的我相當不明白,為什麼薪水這麼低,卻要花這麼多錢吃飯?但是你是無法單獨吃飯的,只能夠跟著大家一起訂,因為時間不足以讓你出去吃了再回來。

不過在這裡,至少你可以抓緊時間午休。

 

 

編輯的本薪並不高,最後加上去的都是加班費。有人加到最後會3萬以上。

當初應徵時因為我是碩士,他們願意把我的月薪,加1000元。

我的碩士學位只值1000元,我想。我流血流淚每天熬夜的學位,我花私校學費那麼多錢,換來的學位,竟然只值每個月多1000元。

加班換薪水沒有什麼不好,然而,當你每天都面對加班,週末也可能加班的時候,

你開始發現,你的不貧窮是用人生換來的。

另外一個讓我驚訝的事件是,當我被派任做一個修正課綱的工作時,我為了查明當中的專有名詞,我上了估狗微基辭典查了一下定義,

當天中午我被大組長告知,我的電腦的流量有點異常,他勸我不要在上班時間上網,

我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這依然是個「我是薪水小偷」的概念,而且是一開始就被設定必須要被監控的情形。

對於這些隱藏在老闆視角中的惡意,仍然讓我怵目驚心。

 

工作、薪水與健康,這裡的健康必須包含身體與心理,人生的取誰、捨誰,其實是很深奧的學問。

 

過去我曾因為「被指定」走人生的路感到很痛苦,因為我的成長過程的個人價值,一直都被定義成:會不會讀書?有沒有讀好學校?

我大學即將畢業,被逼問的問題是「你為什麼不讀研究所」,而不是「你為什麼想讀研究所」。

其實說穿了,我的學位,都是讀給家裡的。雖然我只是私立研究所畢業的(在我家相當檢角)(台語)。

即使到我結婚,我在我家仍舊處於講話最沒有人要聽的狀態,我的大嫂因為是清大雙主修的,受到了我家的稱讚。

而我在我家,依然是個講話常常沒人在聽的存在。

到了今天,我明白過來,我挨過了那些痛苦,還是有一些用處的。

 

日後我漸漸才明白,我的家庭給我足夠的經濟後盾,培養我讓我一路讀完研究所,這其實也是一件很可貴的事。

沒有我的家庭的經濟後援,我自己苦行僧般的堅持,就沒有我的碩士學位。就沒有選擇更多職業的機會。

我曾一度覺得碩士根本沒有意義。到頭來,在我需要一份能夠生養小孩、支持房貸、有休假供我醫療的工作時,我還是用到了它。

我最後還是回到了研究的崗位。

為了賺錢。為了支撐我想要的生活。如此簡單易懂。

 

經濟真的會影響一個孩子的個性,而且非常深切。

先生在高中時必須用課餘的時間幫忙農務,大學時便開始做家教賺取學費,大三之後的學費與生活費都是他自己賺的,研究所也是繼續用家教賺錢,包含所有的學費與生活費。

他常常說:因為高中時必須花時間幫忙家裡務農,不然他可以有更多時間讀書。應該可以考上藥學系。

當然了,如果真的如此,他的人生必定會全然改變,包含薪水。

他也曾說,如果家裡有錢,他會想要繼續讀博士。他認為博士是家裡有錢的人在讀的,因為博士修業年限太長,相當多的博士到了30歲以上,都還在跟家裡領生活費、學費讀書。

 

從前我跟他講到未來小孩子的發展,他相當的斬釘截鐵的否決說:根本不可能送孩子出國。

但我就不曾這麼認為。我認為:有可能,只是你要努力,相當努力的去找到可以用的資源。

對一個孩子來說,父母一開始就對他說不可能,就是等於限縮了他的夢想。所以「年輕人必須立志遠大」就是這個道理。

因為你一輩子能走到最遠的地方,往往都比你期望的再少一點。有些人可以走得與期望一樣多。還有一些比較特別的人,他們的人生會超乎期待。

所以你對自己的期待必然不能太少。尤其是一開始。這是我的想法。

當錢不夠的時候,有兩種可能的想法:

1.放棄吧。那不可能。

2.需要更多的錢,就要想看看怎麼樣能夠賺更多的錢,累積更多的財富。(當然這裡指的都是合法的)

再說得更簡單一點,我覺得先生應該去看一本書,富爸爸與窮爸爸。

 

一個家庭究竟需要多少的經濟來源,才足夠支撐一個孩子的未來呢?

說穿了,你給一個孩子的無價之寶是價值觀,是他此生對金錢的安全感,是他站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看事情的觀點。

我先生不是我唯一件見過的會對富人隱約產生敵意的人。

「他們能有現在的學位地位,都是因為他們有錢」

 我身邊有類似反應的人,多半都曾為經濟所苦,或是有就學貸款,或是曾數過戶頭裡的數字過日子。

我認為當人不小心跌入「那是富人才能做的事」這樣的循環之中,就相當難脫離自己現在所處的階層,無法使得自己與自己的下一代得以翻轉生活。

 

說來說去,我還是得繼續努力賺錢,至少把房貸解決,把孩子生出來,而後期待可以自由的學小提琴。

然後期待孩子能有一個自己做決定的,屬於自己的人生。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淮舟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